【閱微草堂筆記】之父親的教誨

福州學使的辦公室，是明朝掌管稅收宦官的官署。當時宦官殘暴兇橫，常常暗殺無辜，所以到現在還常常出現怪異的事。
我擔任福建學使時，奴僕們晚上常常受到驚嚇。乾隆五十九年，甲申年夏天，先父姚安公^[註1] 到這裡，聽說某個房間有鬼，竟叫人搬床榻來睡在鬧鬼的屋子裡，但整晚都安然無事！
我曾經找機會勸告父親，請他不要用寶貴的身體與鬼對抗，父親因此教誨我說：「儒家說沒有鬼，是迂闊的言論，也是強詞奪理。但是鬼一定怕人，因為陰氣不能勝過陽氣，有的鬼會侵犯人，必定是那人的陽氣不足以勝過陰氣的關係。」
「所謂陽氣旺盛，難道是靠身體的強壯和性格的強悍嗎？人的一心一念，慈祥的為陽，狠毒的為陰；坦誠的為陽，陰險的為陰；公正剛直的為陽，自私卑鄙的為陰。所以《易經》卦象以陽為君子，陰為小人。」
「如果一個人心地光明正大，那麼他的氣就是純然的陽剛之氣，即使有妖邪鬼魅，也像在陰冷的屋子裡，鼓動大火爐燃燒大火，寒冷之氣自然消失。你讀的書也很多，可曾看過史書傳記中有哪位正人君子被鬼攻擊的嗎？」
我恭敬地領受教誨，現在每當憶起父親的教訓，總會肅然驚懼好像還在父親身邊侍奉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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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文】

福州學使署，本前明稅璫署也。奄人暴橫，多潛殺不辜，故至今猶往往見變怪。
余督閩學時，奴輩每夜驚。
甲申夏，先姚安公至署，聞某室有鬼，輒移榻其中，竟夕晏然。
昀嘗乘間微諫，請勿以千金之軀與鬼角，因誨昀曰：「儒者論無鬼，迂論也，亦強詞也。然鬼必畏人，陰不勝陽也，其或侵人，必陽不足以勝陰也。夫陽之盛也，豈恃血氣之壯與性情之悍哉？人之一心，慈祥者為陽，慘毒者為陰；坦白者為陽，深險者為陰；公直者為陽，私曲者為陰。故易象以陽為君子，陰為小人。苟立心正大，則其氣純乎陽剛，雖有邪魅，如幽室之中，鼓洪爐而熾烈焰，沍凍自消。汝讀書亦頗多，曾見史傳中有端人碩士為鬼所擊者耶？」
昀再拜受教，至今每憶庭訓，輒悚然如侍左右也。